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七月暑假伊始,曾出关西,转东京而至长野市,小住了几日。其中遇到两件所见之事想写下来分享诸位。

在所住附近有一家乌冬面店,外表看起来,典型的传统和式建筑。长期身在京都的我一开始不以为然,但经过几日才发觉在长野市这个地方,此和式风格古朴小店还是比较少见的。尤其是这个门脸全部挂满了平假名看板,再配上插在店门口的几面飘扬的小旗子(来过日本的朋友一定有留意此类小旗子),从马路对面望过去,立即使人产生一种不可遏制的食欲感。走近才发现店门紧闭,上面写着:今日定休。无奈悻悻而归。

第二日再去,推门而进,小走几步入室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厨房门口,未悬挂布帘,厨房内忙碌的景象一眼入目。厨房和客厅用筑墙隔开,墙壁中间又全部掏空,这样一来即便在厨房的工作人员也能看到客人听到“下单”,而筑墙与屋顶之间又以单片长瓦房檐为装饰绕其一周,给人以“室中楼阁”之感。从建筑风格到室内陈旧来推测,的确是一家老店。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裹着墨蓝色碎花的头巾,和声细语的把我引进客厅。

整个店面除却两张桌椅之外,大概有六七张四人座长桌依次有序地摆放在榻榻米上。还未起步迈向榻榻米入座,就在我正前方,透明玻璃柜里面赫然陈列着一面旭日军旗,军旗上方悬挂着两把军刀,下方摆放着一副日本铠甲。话说来日四年多,如此正面近距离直视旭日军旗,这还是头一次,立刻引起心中不快,本能的想找一个离它远点儿的座。在环视四周之际心头又有一个声音响起:“为何要远离这面旗子,没有勇气直面它?人在日本还能害怕这面旗子?”。带着这个声音,我坐在了这面旗子最近的座位。吃饭之际,一直扭头去看这面旭日军旗,是的,是中国人都不会对它陌生,是中国人就不会对它难生厌恶愤慨之心。但是,我不能远离令我心生悲愤的旗子,我要盯着它,我要它知道我才是代表胜利、正义的一方。被订入耻辱柱子上的是你,代表历史罪恶的这面旗子。

其中在旗子的左上角处有一则文字:“帝國在鄉軍人會 滋野村分會糠地班 子爵小笠原長生 書 ”。上网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,才知道小笠原長生曾参加过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中的黄海海战,应战对手是众人皆知的爱国将领丁汝昌。看到此信息,又是一股难掩的历史屈辱与悲痛涌上心头,随即在手机记下:历史不曾远去,屈辱就在身边。国人当自强!

短短一段饭的功夫,我穿越了从1894年到2016年这122年的中日两国关系史,总以为百年前的历史只存在教科书之中,而今再看,历史不就在身边么?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那几日还游览了著名的善光寺,始建于644年,距今已有1300多年历史的古老寺庙。当日,待绕过善光寺本堂,沿树林小径四处游走之时看到一个石碑,上面刻着:精忠赫々雷行天。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这首诗出自哪里,只是觉得应该是出自中国。于是拍了一张照片等空闲下来再查详细查阅。刚出小路就看到左手边有一个三重塔,建筑风格透露着庄严肃穆。正门入口处悬挂着红底金子的长匾:忠霊殿。去多了日本寺庙就会知道,基本都有这种地方。我没有兴趣,心也无多想,沿着三重塔正门的大道往外直走,这才觉得,原来刚才那块碑正竖在这座塔的正门左侧位置。刚走几步看到一个简介牌子,上面写着为了祭奠自1868年戊辰战争开始至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日本牺牲的240多万英灵,特意修建了善光寺日本忠靈殿。这座佛式灵庙修建于日俄战争的第二年,也就是1906年。后来他们把中日战争以及太平洋战争死亡的100多万将士的名字也列入了其中。

就在这个简介牌子不远处,还立着一座纪念碑,上面的汉字是:神風特攻隊碑。碑是昭和36年(1961年)长野县神风特别攻击队遗族会所立,碑文则是“神风特攻队”创始者大西泷治郎切腹自杀时留下的《神风特攻队员咏》的遗书,碑的背面是战死者的名字。后来查阅资料才知,“神风特攻队”创始者大西泷治郎”,八年抗日战争时是重庆民众的死对头,在难以枚举的无数次空袭中,几乎每次都有这个人的参与——轰炸市中区、沙坪坝有他的策划,轰炸第21兵工厂、川东师范学校是他的“杰作”,轰炸水电厂、轮渡港口是他的主意,酿成“大隧道惨案”也有他的航空队参加。

我又一次走进了那段最悲惨的岁月。

待走出寺庙休憩时刻,开始翻查“精忠赫赫雷行天”的来源。原来这首诗是引自南宋诗人文天祥于1279年所作《过平原作》中的最后两句“公死于今六百年,精忠赫赫雷当天。”。原诗“赞颂颜真卿崇高的节操、刚贞义烈的精神,作者更是借这首诗激励自己,坚定自己宁死不屈的信念”。

用中国“精忠报国”之传统文化精髓来立碑,祭奠杀我国人同胞的刽子手。何等之屈辱!

今天是9月3日,中国抗日战争胜利71周年的纪念日。就在去年的今日,我们举行了盛大的阅兵纪念仪式,而今年,外交部发言人给出的回答是“目前我没有听说今年有举办类似去年纪念活动的计划。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G20时间,期盼在杭州成功举办一届G20峰会,取得尽可能多的成果,为提振世界经济注入新的动力”。所以我只看到官方媒体连篇累牍地报道“G20会议”,一副“这个盛世如此所愿”的样子。网络新闻则全部充斥着“舒淇冯德伦结婚”的八卦新闻。这到底是怎样一个“过山车式”的国家纪念日啊?

日本的8.15战败日,是国家每一年最盛大最肃穆庄严的政治活动,没有之一,而他们仅仅是在纪念战败而已。我们胜利的一方,难道不更应该去珍惜纪念这来之不易的胜利么?抗战八年,约2062万同胞死于战火,更有那些抛头颅洒热血,为国捐躯,赢得整个中华民族独立的革命前辈们,不应该在这一日得到全国人民一同的哀悼么?2012年我曾写道:爱国不是备胎,不要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。去年今日与今年今日相比,何等心寒。

忘了一点,我还没有讲,就在这座善光寺内,还立着“甲午战争”期间战死者的供养塔。同样,乌冬面那家店的旭日军旗的题字也出自于1894年9月17日的甲午战争之黄海海战时任防护巡洋舰分队长的小笠原長生之手,历史在这里可以看到延续。

而“精忠赫赫雷行天”,这碑为何被日本人立在了忠灵殿,今日之后我便多少知道了一些。

腾日熙博

9月3日

京都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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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本龍谷大学•政治学硕士学位取得。 日本国立埼玉大学•政治学博士在读。 目前定居在大阪。Email:meisyuu@163.co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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